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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在便溺我国家庭照护从业者的窘境与挣扎

2019-12-07 22:25:36  阅读:4157 作者:责任编辑NO。姜敏0568

作者:张鑫盟

图片来自:图虫创意

在深圳某中医院陪护中心工作的照护员小黄,在忙完一个白班后,向自己的领导提出了辞职。领导自然挽留——是收入太低?是工作强度?还是被性骚扰了?

都不是。小黄最后说出了原因:每天至少处理几次甚至十几次的病人大便,让她非常崩溃。口罩阻挡不了刺鼻的恶臭,手套也隔绝不了黏腻的触感。有时这种感受会延续很久,让她即使在休假中,也觉得一整天被毁了。

小黄今年19岁,中专刚毕业,是从某健康照护员培训项目中毕业的最年轻学员,也是这个行业里相当年轻的基层从业者。她的日常工作是在医院、养老机构或者家庭中护理重症、术后、严重失能、老年痴呆的老人和病人。她可以和医生对接,执行复杂的照护、康复方案。她甚至有一份高额的保险,万一出现服务意外,也不用陷入索赔纠纷。

在培训中,她就已经知道这份工作面临的挑战和收获,但是,最终还是在便溺中“败下阵来”。即使她的收入远超过同学历的同龄人,也无法弥补她在工作中受到的“刺激”。

01

中国家庭照护现状

健康照护的主要对象为失能的老年人、重症患者。健康照护员需协助病患生活起居、并促进他们康复,与家政服务壁垒分明,内容亦不重复。严格来说,健康照护属于医学服务在家庭中的延伸,是失能老年人维持生活品质和生命尊严的保障,具有较高的专业技能。健康照护员应该可以遵循医生和护士的指示或他们给出的方案进行工作。

早在20年前,我国就将类似的职业——“养老护理员”——纳入了国家职业技能培训和鉴定体系中,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始终未被市场所接纳,并于2017被取消了其国家认定资格。而《2018中国民政统计年鉴》显示,国鉴定合格的养老护理员仅有44102人,而保守估计中国目前有4000万失能老人。而且这44102个养老护理员,真正在一线工作的寥寥无几。

没有专业的健康照护服务,失能老人的生活护理和功能康复只能由家政保姆和家属承担。他们一是不专业,常常会出现严重的照护事故(例如大型褥疮);二是承担的经济、体能和精神压力较重,有可能会出现抑郁症状。

2015年入行以来,笔者每年都要参加许多行业展会、研讨会,参观不少养老项目。从日本介护到英式服务,从美国的太阳城到法国的老人村,从失智症护理到候鸟式养老——几乎每年都有诸多新概念粉墨登场,一片欣欣向荣。健康养老产业被称为“为夕阳服务的朝阳产业”。但是如果你站到这个产业的基层,放眼望去,是一片“夕阳”和“准夕阳”;“朝阳”多像小黄一样,还没有升起就落下了。

以中国某地级市人民医院为例。该院进行陪护服务(医院陪护是目前家庭照护的主要来源之一)的125名护工的平均年龄,高达49.75岁,中位数为49岁,年纪最大的62岁,最小的也有31岁。与此形成对比的是,老龄化程度与中国接近的美国,家庭护理人员的年龄中位数为43.9岁。

广州有一家开办了二十多年、堪称中国床位最多的养老院,在2016年笔者拜访时,它的早期员工都已经年过花甲,但是由于新鲜血液补充极慢,大部分人不得不一边在院内养老,一边继续工作。

02

中国家庭照护从业者的困境

许多专家认为,提高从业者收入能解决健康照护行业青黄不接的问题。而实际上,合格的照护员绝非低收入者。

早在2012年,一名合格的照护员即使在新疆,也能获得8000元左右的月收入。而深圳某照护培训公司中毕业的照护员,一线员工的月工资基本都在6000元至9000元,已达到甚至超过当地平均工资水平。而同样是美国,家庭护理人员平均年收入为20163美元,不到全国人均年收入52065美元的一半,但从业者却能持续增长。

85后年轻人不愿意入行,最根本的其中一个原因是:行业发展远远滞后于社会持续健康发展,行业工作场景与当代青年的生活体验是完全撕裂的。

这种撕裂体现在诸多方面。在社会越来越强调专业性的今天,一个规范培训的健康照护员,在从业群体和工作环境中往往会被认为是“异类”——即使他只是每次操作前后戴口罩手套,经常洗手消毒。而照护器材的滞后,与服务时间的“漫长”,则是击碎年轻照护员信心的两个重锤。

以小黄无法接受的处理便溺为例,一个19岁的年轻人,还是女性,从小就用抽水马桶,别说是那些老人、病人的大便了,她连自己的排泄物都没见过几回。这不是一个通过两个月培训、6000元收入和反复念叨的“职业精神”就能完全跨过去的坎。

此外还有工作时间。无论是居家照护,还是机构照护,绝大部分是24小时制;部分机构能够实现12小时两班倒。即使是后者,也代表着只要是工作日,那么个人生活是近乎于零的。而且这个行业没有弹性工作时间可言,工作空间也困于一室之内。这对于当代年轻人来说同样是一种煎熬。

更不要提整个社会对这份职业的不了解和认同感低下,一句“你不就是伺候人的吗”,就能让“暴躁的90后异类”们瞬间决定放弃。“去送个外卖、送个快递都比这强!”

03

基层家庭照护从业者的挣扎与需求

在行业座谈会、研讨会上,专家偶尔也会感叹基层从业者的工作“又脏又累”。但实际上没有一线工作和管理的经验,他们对于这份工作到底有“多脏多累”,并没有具体的认知。他们简单地认为“职业非常崇高”、“国家十分重视”、“社会非常需要”,就能吸引到年轻人。但是这种趋势,笔者并没有观察到。

笔者看到的是一个与老龄化社会同步老去的群体。极少数素质较高的“年轻(通常指40岁以下)”基层从业者,是很多高端养老院的“门面”,而实际上他们更应该去的地方是社区、是家庭,因为那里才是容纳98%中国老人养老的归宿。

在谈高端养老的豪华精致时,它的底层正在分崩离析。一个专门培训 “失智症(老年痴呆)护理”的课堂里,有几个接受培训的人能够把手插进这些老人随时会倾泻而出的粪便中?又有几个知道如何应对丧失道德感的老人的下流话和咸猪手?这不是学会几个“认知小游戏”就能解决的。

一个行业的基层,假如没有年轻人加入而不断老去,那么行业的整体水准可能会越来越低。因为它可能没有足够的智慧、力量和时间去完成自身的蜕变与升华,只能被越来越沉重的行业包袱拖到更黑暗的深渊。国内近几年来有大量与养老有关的恶性新闻——例如养老院员工砍杀老人——登上媒体头条,几乎都与基层从业者年龄、压力等恶劣现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目前虽然有一些较为先进的照护设备(例如便溺自动处理器),但是由于价格昂贵、功能单一、体积较大,并不适用于条件一般的家庭和养老院,仅有极少数国资背景的养老机构采购使用,远未能普及到基层社区和家庭,改善一线照护者的工作环境。这方面的持续研发和商业开拓也举步维艰。

所以笔者认为,中国健康养老行业自己是否健康,不在于多少资本热钱流入、盖了几座养老院、请了几个外国的专家来授课,而是在我们能不能开始着手解决基层从业者的困境与挣扎——那些或干或稀的大便,那些若隐若现的歧视、那些白天黑夜的煎熬。

不然有一天,这坨大便有一定的概率会糊上这个行业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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